吧台的後方,酒保正在不停地擦拭著酒杯。
他正將玻璃杯一個個舉起、超過額頭,比對著房頂的燈光檢查是否有將所有的水漬拭淨,在客人湧入之前,所有的酒杯都要晶晶亮才行。
侍應生們來回地走動著、將杯盤茶匙整齊排列在桌上,最後在每個餐盤中擺上疊得像豆干一樣方整的餐巾。
櫃檯的招待在電腦系統上檢查著訂位,時不時轉頭問我這桌幾人的訂位要排在哪裡才合適。
除了偶爾駐足處理或回答問題,我大部份的時候都緊抿著嘴、全身的神經繃得緊緊的,後台前場來回不斷地穿梭檢查。我必須要全然專注,因為今晚酒店有Diana Ross的大型演唱會,票早在幾個月前就差不多售完,可以預期晚餐又會是翻枱兩三次,超過兩、三百人絡繹不絕的大場面。
當中還有幾桌賭場開發部門邀請的、極為重要的VIP,另外要待命著公司的高級行政主管們,可能會心血來潮地在你忙到跳腳的時候、忽然想要使用包廂開個party。因此副總喜歡坐的位置要隨時準備好,總裁喜歡喝的幾支紅白酒都要事先從別的地方調來。
魔鬼藏在細節裡!
這樣瘋狂的夜晚,則是牽一髮則動全身、一丁點兒錯誤的空間都沒有。
我一邊不斷地指派員工們接續的工作、一隻手摁著掛在腰際的電話;若部門的總監隨時找我,我必須對於周邊事物了若指掌,要保持著最佳的靈敏度與機動性……
我的工作常常日夜顛倒、週末忙碌,跟丈夫的休假日永遠是錯開的,女兒寄放在100英哩以外的娘家,即使是休假日也不停地刷著公司的email、接聽部門總監的電話,檢查著電腦系統內的訂位數、接洽銜接各部門。
偶爾有時間,打電話回娘家問女兒的日常近況,隔著電話望梅止渴地渲洩我對孩子的思念。
每每她用稚嫩的聲音問我:媽媽我好想你們,什麼時候來看我?
掛上電話、我總是崩潰。
若好不容易請假回去娘家看女兒,待我們要離開的時候、又是一串抱大腿嚎啕哭的戲碼,身為母親、情何以堪。
但為了堅持自己認定的夢想,我必須咬著牙忍耐。
然而,難得靜下來完全放空的時候,我常會想、自己到底是怎麼走到這邊的?
因為父母的事業、在我高中的時候舉家移民美國。
但就如國內傳統的父母,他們並沒有因為出國、就對孩子的教育以及未來的規劃豁然開朗了。於是,無論是南加大的經濟學位,或是後來在查普曼(Chapman University)的教育碩士學位,都是依照家裡要求我的人生規劃進行的。
因為太熱愛烹飪以及任何跟食物相關的行業,我利用教書以及攻讀碩士的業餘時間,完成了兩年制的廚藝課程;我一直堅信在這條路上才能找到自己的歸屬。
事實上、我也真的適合這樣的工作環境。
我曾擔任自己經營的複合式餐廳之行政主廚,無論是每日的例行,又或是忙起來百分百的專注感,也是那從熬醬、燉肉、選蔬都親手打點的各個環節,餐廳運行的頻率好似我自己心率的共鳴,猶如呼吸的節奏般自然,即使是專業廚房裡那些似乎不適合女性的粗重工作,我也甘之如飴不覺得苦。
那段經歷的 highlights 包括有機會款待美國老牌影視明星,如Michelle Pfeiffer、Jed Allan等,獲得Lee Stanley“The Flaying Gourmet” Award 2008年度金盤獎(Golden Platter Award)。即使是最忙的夜,看見一盤盤食物從我手下被端出、再看著空盤被端回來,伴隨著客人一句"compliment to the Chef(向大廚致敬)",內心就滿足不已,深深覺得沒有一個工作可以帶給我這樣的成就感。
而後,輾轉有機會到當地最大賭場酒店的餐飲部任職,我把它當成夢想修成正果的機會咬著牙努力。
我熱愛餐飲的工作,無論是後廚或前台,每一處細節都熱烈地牽引著我的情緒。
我非常受到公司主管的器重,也在短時間內升職,在人看來是不可多得的機會。
然不為外人道的是,女性進入餐飲界、若要想嶄露頭角,背後沉重的代價卻是得放棄一般人能享受的家庭生活。
原以為這是個我願意附上、並短暫的代價,但是、隨著升職而背負越來越沉重的責任,越來越長的工作時間,在這一行裡陷得越深、就越覺得這樣的矛盾與掙扎其實是沒有止境的。
孩子上一年級,我完全無法參與,眼看著她成長的時光就要過去,而自己仍然在為別人的party汲汲營營。
人前我套裝筆挺,俐落圓滑,臉上永遠有微笑有堅毅,然回到家,面對疲累的自己、無心家事、思念孩子的心,卻是無盡的折磨。我也想同時扮演一個好媽媽、好妻子,但一星期50、60小時的實體工作、再加上帶回家處理的項目,已經讓我分身乏術了。
值得嗎?我常問自己。
眼看著就要從我指尖溜走的幸福,孩子成長的時光,那些我應該擁有的家庭生活,若是這樣,賺得全世界又如何?
最後,我毅然決然地辭職了。
辭職當天,總監不捨地問我:『妳另有高就了嗎?』
我搖搖頭:『沒有。我只是想回歸家庭了。』
他惋惜地說:『 妳的離開會是公司的損失!』
我想都不想就回答:『你會找到比我更好的經理,但只有我能夠做我丈夫的妻子、我孩子的母親。』
我曾擔任自己經營的複合式餐廳之行政主廚,無論是每日的例行,又或是忙起來百分百的專注感,也是那從熬醬、燉肉、選蔬都親手打點的各個環節,餐廳運行的頻率好似我自己心率的共鳴,猶如呼吸的節奏般自然,即使是專業廚房裡那些似乎不適合女性的粗重工作,我也甘之如飴不覺得苦。
那段經歷的 highlights 包括有機會款待美國老牌影視明星,如Michelle Pfeiffer、Jed Allan等,獲得Lee Stanley“The Flaying Gourmet” Award 2008年度金盤獎(Golden Platter Award)。即使是最忙的夜,看見一盤盤食物從我手下被端出、再看著空盤被端回來,伴隨著客人一句"compliment to the Chef(向大廚致敬)",內心就滿足不已,深深覺得沒有一個工作可以帶給我這樣的成就感。
而後,輾轉有機會到當地最大賭場酒店的餐飲部任職,我把它當成夢想修成正果的機會咬著牙努力。
我熱愛餐飲的工作,無論是後廚或前台,每一處細節都熱烈地牽引著我的情緒。
我非常受到公司主管的器重,也在短時間內升職,在人看來是不可多得的機會。
然不為外人道的是,女性進入餐飲界、若要想嶄露頭角,背後沉重的代價卻是得放棄一般人能享受的家庭生活。
原以為這是個我願意附上、並短暫的代價,但是、隨著升職而背負越來越沉重的責任,越來越長的工作時間,在這一行裡陷得越深、就越覺得這樣的矛盾與掙扎其實是沒有止境的。
孩子上一年級,我完全無法參與,眼看著她成長的時光就要過去,而自己仍然在為別人的party汲汲營營。
人前我套裝筆挺,俐落圓滑,臉上永遠有微笑有堅毅,然回到家,面對疲累的自己、無心家事、思念孩子的心,卻是無盡的折磨。我也想同時扮演一個好媽媽、好妻子,但一星期50、60小時的實體工作、再加上帶回家處理的項目,已經讓我分身乏術了。
值得嗎?我常問自己。
眼看著就要從我指尖溜走的幸福,孩子成長的時光,那些我應該擁有的家庭生活,若是這樣,賺得全世界又如何?
最後,我毅然決然地辭職了。
辭職當天,總監不捨地問我:『妳另有高就了嗎?』
我搖搖頭:『沒有。我只是想回歸家庭了。』
他惋惜地說:『 妳的離開會是公司的損失!』
我想都不想就回答:『你會找到比我更好的經理,但只有我能夠做我丈夫的妻子、我孩子的母親。』
於是為了家庭,我暫時放下了從20多歲就追逐的夢想。
我褪去了職場的光鮮,天天與茶米油鹽為伍。
我從娘家接回了孩子,也配合先生的休假日安排全家的旅行。
家裡的廚房重新開始有了飯菜的香味,荒廢多年的菜園花圃再度變得綠意盎然。
終於,我的廚藝是家人專屬,在管理上的功力全然投入了規劃每日家庭生活的運轉。
我褪去了職場的光鮮,天天與茶米油鹽為伍。
我從娘家接回了孩子,也配合先生的休假日安排全家的旅行。
家裡的廚房重新開始有了飯菜的香味,荒廢多年的菜園花圃再度變得綠意盎然。
終於,我的廚藝是家人專屬,在管理上的功力全然投入了規劃每日家庭生活的運轉。
並且我之前在教育方面的資歷、也成為和女兒相處以及家庭教養上強大的後盾。
雖然,偶爾從日常零碎中停下來的時候、外出用餐的時候、看美食節目的時候,我仍然會懷念起那曾經熟悉而又血脈賁張的節奏;但總是在跟孩子手把手一起烘培、幫丈夫準備午餐、一家人圍在桌前邊吃邊聊邊拍桌大笑的時候,那股心中的暖流再次地印證了我的抉擇:家才是我的根本,過日子的滋味才是我的初衷。
雖然,偶爾從日常零碎中停下來的時候、外出用餐的時候、看美食節目的時候,我仍然會懷念起那曾經熟悉而又血脈賁張的節奏;但總是在跟孩子手把手一起烘培、幫丈夫準備午餐、一家人圍在桌前邊吃邊聊邊拍桌大笑的時候,那股心中的暖流再次地印證了我的抉擇:家才是我的根本,過日子的滋味才是我的初衷。
回想起工作的時候,天天伺候著別人的吃食,自己跟家人的飲食卻極為鄙陋。
公司男性同事的工作時間當然也很長,但他們大部份都有妻子在家中幫忙打點,回到家中有人照顧孩子、有人打點乾淨舒適的窩、有人煮飯燒菜,男人們只需要專心上班就好,上班的同時家庭生活也在順利的運轉著。
職場的女人,尤其是餐飲跟服務業,就沒有那麼幸運了。
工作疲憊之餘,已經沒有什麼精力打點飲食,自己若不是整日裡就囫圇吞了碗泡麵一類毫無營養的“食品”裹腹、就是放縱地暴飲暴食各種高熱量速食只為填補心裡的不甘。先生也因為我時常不在家、展現“男兒本色”自立自強、毫無顧忌地恣意亂吃,幾年下來,好幾個身體檢查項目都亮起紅燈。
當食物變得只是為了生存、為了讓我能夠再支撐一日工作的時候,我深深的覺得,已經跟自己的本心背道而馳了。
餐飲業多年,自然見識品嚐到許多奢華的食物,然而現在我的心裡、這一切都比不上淳樸真誠的家常料理。
及時地懸崖勒馬算是我之大幸,於是重新投入家庭之後,我開始了手作的堅持。
我深信時令飲食以及回歸原食材的重要性,
也相信看似樸素無奇的在地食材、有著曖曖內含光的價值性。
改變自己以及家人的飲食步調,是我退出職場後給自己的第一個功課。
我把之前在工作上的熱忱跟專注,重新投擲在努力認真地生活。
不料而後卻無限延伸,從手感麵包、麵食,家院菜園的自耕,作息以及居家的歸納,以及我原本就迷戀、但卻因為工作而久久都未重拾的手工藝,一個環節串著一個,我貪婪忙碌而且迫不及待地規劃著日常,想要奮力彌補那幾年失去的歲月。
我認為生活手作,不該只是一時興起的潮流,而是應當落實於返璞歸真的堅守,每跨一步都像是在探索、都是學習,然後重新愛上生活以及世界。
我把之前在工作上的熱忱跟專注,重新投擲在努力認真地生活。
不料而後卻無限延伸,從手感麵包、麵食,家院菜園的自耕,作息以及居家的歸納,以及我原本就迷戀、但卻因為工作而久久都未重拾的手工藝,一個環節串著一個,我貪婪忙碌而且迫不及待地規劃著日常,想要奮力彌補那幾年失去的歲月。
我認為生活手作,不該只是一時興起的潮流,而是應當落實於返璞歸真的堅守,每跨一步都像是在探索、都是學習,然後重新愛上生活以及世界。
這是一種正能量的生活方式。
漸漸地,我發現自己的這份認真生活堅持影響了家人。
先生開始規律的運動與作息,期待每日的雜糧麵包以及糙米飯,身體也一年比一年健康,許多超標的指數都恢復到正常範圍。孩子不挑食,少食甜食、愛吃蔬菜水果,上市場能夠分辨挑選各種對身體友善的食材,體貼關懷環境跟大自然,也喜歡粘著我在廚房庭院裡一起享受手作的樂趣;而『盡可能地自己動手』這樣的生活節奏,無形地也啟蒙了孩子的獨立與自信,建立孩子的觀察與組織力,並架構了健康的親子互動溝通的管道。
漸漸地,我發現自己的這份認真生活堅持影響了家人。
先生開始規律的運動與作息,期待每日的雜糧麵包以及糙米飯,身體也一年比一年健康,許多超標的指數都恢復到正常範圍。孩子不挑食,少食甜食、愛吃蔬菜水果,上市場能夠分辨挑選各種對身體友善的食材,體貼關懷環境跟大自然,也喜歡粘著我在廚房庭院裡一起享受手作的樂趣;而『盡可能地自己動手』這樣的生活節奏,無形地也啟蒙了孩子的獨立與自信,建立孩子的觀察與組織力,並架構了健康的親子互動溝通的管道。
看到這樣的幸福,像漣漪一般慢慢擴大,我感覺非常富足。
為了記錄自己日常手作的點滴,我開始了梅子家部落格的寫作,從食譜跟烘培筆記、到園藝自耕、生活DIY、手工藝、旅行、育兒教養心得等,一步一腳印地,用文字描繪刻畫著我這幾年的居家生活,為的是給自己一個動力、一片天地,也留給自己一個地方回顧,期許從文字的累積中再次找到本心真我。
如今,我更盼望傳播與推動這樣的生活理念,讓這股愛生活的正能量在社會中擴散,讓過日子的平樸幸福、也能夠在更多家庭裡翻起波瀾。